69.
此后的几天，认识于韫的人陆陆续续收到了关于他的讣告。
亲戚或余悲，他人亦已歌。
人们在震惊和唏嘘之余，也并无表现出多少伤感。
迟来的新闻报道颂扬了于韫在飞机上救死扶伤的事迹，照片里的他沉着冷静、温柔和善，也只有在这时人们才会感慨几句英年早逝，真是可惜了。
胡昊收养了于韫救下来那只小猫，取名“小鱼”，鱼、于同音，有缅怀之意。
收到讣告后，胡昊心里总是空落落的，仿佛缺了一块，有种非常不真实的感觉。
好好的人怎么说不在就不在了呢？
他想跟人聊聊却不知道找谁，每个人都坦然接受了这个消息，惋惜过后各干各事。他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冷漠到可怕，似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不愿相信于韫已经去世了。
而事实上，自己也在逐渐接受。
时间是这世上最无情的东西，他可以抹灭一个人曾经存在过的痕迹。
甚至感情，甚至记忆。
原本以为日子就会这样不声不响地过下去，直至某一天被岁月遗忘。
然而，不久后的一天，他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。
胡昊还记得，眼前这个男人，于韫说是他弟。
“你好，”沈照指着不远处一身警惕的小家伙开门见山，“我来的目的是向你买那只猫。”
胡昊觉得有些可笑，给他倒了杯水：“抱歉，我似乎没有说过我想要卖猫，你不觉得你这样太没礼貌了吗？”
“它脖子上挂着我哥的转运珠，”沈照盯着胡昊，毫不客气，“我只是来拿回我哥的东西。”
“你可以把转运珠拿走。”胡昊说。
“不，”沈照很坚持，“转运珠和猫我都要。”
胡昊也盯了沈照一会儿，然后朝小鱼招了招手，小鱼配合地跳上他的膝盖，软乎乎的肉垫踩了两脚，然后蜷起身子趴下了。
胡昊炫耀似的撸了撸它的小脑袋，小鱼舒服地发出“呼噜呼噜”的声音。
“真是难办呢，它很喜欢我，我也舍不得它。”
沈照伸手也想摸一摸小猫，还没触到的时候就被它挠了一爪子。
“嘶……”沈照倒吸一口气。
胡昊哈哈笑了一声：“狸花猫可是很凶的。”
沈照揉了揉被抓的地方，缓缓道：“如果我说，我哥他还活着呢？”
“什么？！”
70.
胡昊最终还是把猫给了沈照，只因为他说于韫还活着。
没有亲眼所见，单单凭这么单薄的一句话。
他问沈照于韫在哪？
沈照说，有缘自会相见。
好一个有缘自会相见。
在那一刻，胡昊突然觉得自己应该放下了。
人自从生下来的那刻起就不可避免地死去，生命周周复始，万物代代更新。
如果再也不能见到你，那么祝你早安、午安、晚安。
71.
沈照将于韫安置在一个非常私密的小岛，这里有专业的医疗设施和团队，除了他和沈延汝以外，其他人都不知道于韫在这里。
沈照一有空就会去看他，大多时候是自说自话，有时候也会用轮椅把人推出去晒晒太阳。
从小到大不怎么喜欢学习的他，开始慢慢学着查找文献，试着去理解那些晦涩难懂的专业名词。
他原本不相信所谓的“奇迹”，可最终还是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了这两个字上，守着这哪怕千万分之一的几率。
如果于韫死了，他就真的活不下去了。
他准备了一个本子，封面上工工整整写了《于韫复苏日记》，他的字不算好看，却尽量端正，认真得仿佛是期初下定决心要在期末考到满分的小学生。
他看着那几个字一时觉得有些生分，顿了一会儿，把“于韫”两个字给划了，改成了“哥哥”。
一写完沈照便觉有些矫情与幼稚，看着“哥哥”那两个字又有点害臊，可转念一想，他又觉得自己是该记下这段日子，因为只有他记得。
这样的话，万一将来的某一天，于韫真的醒了，沈照也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他：你看，哥，我真的有很认真地在忏悔了，你能原谅我吗？
“20xx年x月x日，昏迷的第30天，天气晴，无云。已经一个月了，医生说你身上骨折的部位对合得还不错，不过片子上骨折线还挺明显的，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，我看着都疼，你跳下来那会儿不怕吗？我知道你这些年很累了，所以这次批准你睡久一点，一百天应该够了吧？”
“20xx年x月x日，昏迷的第52天，除夕，小雪。今天是除夕，过了今晚我就又大一岁了，我还记得你来沈家的第一年除夕，你也给了我一个红包，然后被我撕了扔回到你脸上，你那时怎么不生气呢？那几百块钱你应该攒了很久吧，快点醒来吧，我还没和你道歉呢。”
“20xx年x月x日，昏迷的第100天，小雨。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，应该很快就会好了吧，绷带都已经拆了，老这么躺在整个人会生锈的，你真该起来照照镜子，你现在都变丑了，你那么在意形象，怎么能容许自己变成这样呢？所以，快醒来吧。”
“20xx年x月x日，昏迷的第167天，晴，多云。猜猜今天是什么日子？当当当当～今天是你的生日，我给你买了一个鲜奶蛋糕，纯手工制的，巨巨巨巨好吃。所以啊，快起来吧，鼻饲管插着那么难受，营养液又不好吃，你看你的脸都已经凹下去了，起来就能吃到好吃的蛋糕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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